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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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距離龍頭抗爭過去不到四十天，橫濱的商店街已經恢覆勃勃生機，店鋪和路面各處都擺上聖誕節的裝飾，槲寄生、聖誕樹和噴塗在玻璃櫥窗上的彩色圖案和字樣……
一路燈火通明，年輕的情侶和帶著孩子的夫妻說說笑笑、絡繹不絕，曾經留下過的鬥爭痕跡都消失得七七八八。
橫濱是一座極具生機的城市，不管是過去的荒霸吐爆炸，亦或是先代港口黑手黨首領在這裏犯下的惡行都不會讓橫濱的燈火和人氣滅絕。
中原中也低低呼出一口氣，溫暖的氣息接觸外界的冷意化作白色的霧氣。
他攏了攏圍巾，稍一低頭就能碰到窩在頸前領口位置的公主魔女，低聲問道：“會冷嗎？”
中原中也不太怕冷。
他本身的體溫相對燥熱，但對季節變化的冷熱感知不是特別明顯。
只是想到公主魔女可能會怕冷，離開事務所前把圍巾繞在頸上，擋去一些吹向她的冬日冷風。
柔軟溫暖的圍巾繞過中原中也頸前兩圈，擋住公主魔女的身體，只露出半張微笑面具，她頭頂上方是少年的下頜，一轉頭發頂蹭過他的皮膚留下涼涼微癢的舒適感。
莫名有種以前柚杏靠在他懷裏，細軟的長發蹭過臉頰的感覺。
中原中也失笑一聲，現在和以前也是一樣的。
公主魔女就是柚杏，不管她的形態如何改變，她都是中原中也喜歡的人。
“？”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笑了的公主魔女擡頭想要看看他，腦袋頂著他的下頜左蹭右蹭都無法看見他的表情，擡手伸出圍巾的包裹範圍摸摸他的臉。
來自少年的體溫相對公主魔女瓷器一般的冰涼溫度，熱熱燙燙快把她都要捂熱。
圍巾擋住外界的冷空氣，熱燙的體溫隔著衣物暖烘烘傳遞過來。
“怎麽了？”中原中也略一低頭碰了碰她，輕聲問道：“想要出來嗎？”
他有點猶豫，公主魔女身上的小裙子看著不太保暖，盤星教的人把她送過來也沒有準備什麽合適她的厚衣服，全是一些各色的小裙子，上面的花紋與公主魔女原本的裙子花紋十分相似，只是祛除部分微妙的不和諧感。
沒有溫暖的小衣服，讓她這麽跑出來，不知道會不會感冒。
“……”公主魔女不等他做出決斷，扒拉兩下圍巾探出一整張微笑面具，琉璃眼睛映出街上的行人情侶模樣，零零星星的詛咒落下，全被中原中也頸側的魔女之吻吸入。
細微的刺痛感升起，中原中也卻很習慣一般。
作為操控重力的異能者，他很少會受什麽傷，多半攻向他的攻擊都會被異能擋下，不多的幾次受傷都是遇到強力的異能攻擊，如蘭波的亞空間和魏爾倫的重力。
再不然就是在他沒有防備之下的偷襲。
但無論是什麽樣的傷都會有痊愈的一天，唯有公主魔女烙下的魔女之吻一直保留下來，每每透過鏡子看見頸側的歪斜王冠標記，他都會生出一種安心的感覺。
好似公主魔女一直都在他身邊。
哪怕沒有在一起、哪怕沒有見面，因為有魔女之吻的標記在，他都能確認心愛的女孩完好無損，沒有受傷出事。
也正是這樣的想法支撐著中原中也在和公主魔女分別的時間裏，耐下性子執行港口黑手黨的工作，研究過往得到異能開業許可證的組織是如何得到證明，若是港口黑手黨想要得到異能開業許可證要如何拿到手。
異能特務科對於異能開業許可證的發放資格相當嚴苛，不算橫濱放眼全國都沒有幾個組織擁有異能開業許可證，可以光明正大以異能者組織的身份行動。
上一個得到異能開業許可證的組織是武裝偵探社。
不過他們具體如何得到異能特務科的證明卻沒有明確的記載，沒有什麽參考價值。
異能特務科相當忌憚港口黑手黨，想要從他們手上得到異能開業許可證，難度不亞於闖入異能犯罪者的大本營，歐洲的默爾索監獄走一遭把關押在最深層的罪犯拖出來。
中原中也當初告訴夏油傑他們的時間是五年。
但以港口黑手黨的擴張速度，怕是五年之內很難得到異能開業許可證。
港口黑手黨發展的速度越快，異能特務科越是忌憚他們，越不可能發下異能開業許可證。
可港口黑手黨也不會為了討好異能特務科，蟄伏偽裝成弱小的樣子。
裏世界的爭鬥相當激烈，不爭不搶的組織，下場唯有被其他組織吞並，從此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中。
如同曾經的羊與GSS，消失不過一年，橫濱已經沒有多少人再記得他們。
“今天是平安夜，”中原中也半攏著圍巾，護住頸前的公主魔女，側頭看向商店街的飾品店，低聲喃喃：“是要送禮物給戀人的日子吧？”
上一年的平安夜和聖誕夜，他們沒有一起過，柚杏失蹤，中原中也加入港口黑手黨不久，正是新人忙碌的時期，橫濱市民過得如何熱鬧都與他無關。
當時的中原中也正在守著碼頭的貨船卸貨，完全沒有意識到那天是什麽特殊的節日，直到一同看護走私武器卸貨的黑手黨提到平安夜別人都在過節，他們卻要繼續工作。
他才恍然意識到，平安夜已經到了。
柚杏曾經說過想要一起過的節日，成為戀人以後會變得格外特殊重要的節日，他們一個都沒有在一起度過。
不管是平安夜還是聖誕節、情人節。
柚杏失蹤前，給他提前送過聖誕節禮物。
但真正等到聖誕節的時候，中原中也卻找不到想要回禮的人。
“上一年時間不湊巧，沒有給你送什麽東西，今年一起補上吧。”
中原中也推門進入飾品店，許是因為想要買禮物的人早在前些天已經買過，此刻店裏的客人並不多，店員都在前臺給客人包裝禮物。
他左右看看掛在墻上和擺在玻璃櫃臺裏的小飾品，各式各樣的飾品看得他眼花繚亂，一時間不知道要從什麽地方下手。
“發夾……絲巾……頭繩……”
“耳環、手鏈……項鏈，還有這個腳鏈……”
中原中也肩上挎著一個相當不符合衣著打扮的行囊，一手攏住圍巾順帶托住窩在頸前不肯換位置的公主魔女，陷入深深的糾結為難：“女孩子的飾品有這麽多東西嗎？”
他看著都挺可愛、挺適合柚杏。
可看著價格，又忍不住在想這些東西是不是太便宜了？
雖然不知道柚杏上一年送他的衣服多少錢，但中原中也成為黑手黨以後，基本沒有缺過錢，想買點奢侈品也不是什麽問題。
送便宜的東西給柚杏，總覺得心意上也會欠缺很多。
中原中也嘀咕道：“果然是應該提前在店裏定一套首飾吧？”
他升上準幹部以前，在組織內管理過走私寶石市場，想要定制一套漂亮的珠寶首飾給柚杏也不困難。
只是定制首飾需要時間，臨時去店裏買很難找到合適年輕女孩子的首飾。
“紅寶石和藍寶石……”
中原中也陷入沈思，道：“紫色和綠色好像也不錯……”
埋在圍巾裏的公主魔女聽著少年的嘀嘀咕咕，輕微的振動貼著後背傳遞過來，她推了推中原中也的手，鉆出圍巾的包裹範圍抓住墻上的聖誕帽拖回來。
他輕眨兩下眼，不解出聲：“柚杏？”
小小一只的公主魔女抓住聖誕帽抖了抖，沒有把帽子抻開，軟趴趴一塊布不似周圍店員戴在頭上能維持住形狀的樣子。
她轉頭看向櫃臺的店員，莫名給人以她在思考的感覺。
“你想要這個嗎？”中原中也捏住聖誕帽的一角，思量著要如何告訴她，這東西不太適合她。
至少尺寸太大了。
她戴不上去。
公主魔女收回視線，重新看向聖誕帽，裙面上的花紋一亮沖出詛咒的力量直接把中空的聖誕帽撐開鉆進去。
兩只小手扒拉住聖誕帽的邊沿，微笑面具上的琉璃眼睛盯著中原中也。
“……咳，”中原中也忍俊不禁，道：“你真的這麽喜歡這個嗎？”
有點可愛。
雖然聖誕帽是無法好好戴在公主魔女頭上，不過作為遮擋她的小窩似乎正正好。
她伸手拍拍中原中也捏住聖誕帽的手。
少年忍笑松開手。
寬松的聖誕帽直接落下來，完全罩住公主魔女。
看不見路的小只魔女頂著聖誕帽左右亂飛，在外人眼裏如同聖誕帽自己飛起來一般。
“！！”正好走過中原中也身邊的客人驚疑不定，連著後退幾步。
他不得不低咳著解釋：“咳、我女朋友在跟我開玩笑。”
“……”中原中也沒有撒謊，但這話放在看見他一個人走進全是女客的飾品店的客人眼裏，如同一個有著臆想癥的奇怪少年。
莫名其妙臆想出一個女朋友。
客人以奇怪加同情的眼神打量他幾眼，搖搖頭快步離開飾品店給他留下一個體面。
不必多說，他也知道自己是被誤會了。
中原中也有點無奈，擡手抓住無頭蒼蠅一般亂飛亂撞的聖誕帽，道：“你倒是悠閑。”
完全不用面對恍若他有臆想癥的奇怪打量目光。
“？”公主魔女掙紮著探出頭，再次拍拍中原中也的手。
涼絲絲的瓷器小手拍在手上不痛不癢，唯餘下一絲屬於她的溫度。
中原中也低嘆一口氣，妥協著再次放開手，略感無奈：“算了，誤會就誤會吧。”
他又不是說謊。
只是別人看不見公主魔女罷了。
她開心就好。
“……”成功拍掉中原中也的手，公主魔女握住聖誕帽的邊緣，沒再讓它直接蓋下遮擋住她全部的視線，輕飄飄落在少年頭上，如同窩在帳篷裏把自己嚴嚴實實遮擋好。
隔著中原中也的寬氈帽，再給他添上一頂聖誕帽。
“怎麽又上去了？”他有點哭笑不得，想把寬氈帽取下來，手指剛搭住帽檐立刻被伸出聖誕帽的小手拍了拍。
不讓他取帽子，又一定要呆在他頭上。
這算什麽奇怪的習慣？
“唉……呆在上面不要亂跑，知道吧？”
沒辦法和公主魔女講道理，只好中原中也自己妥協。
他扶了扶不穩的聖誕帽，無視店裏其他客人和店員異樣的目光，低頭開始認真給戀人挑選聖誕禮物。
“玫瑰發夾和白鴿項鏈，”中原中也一時陷入猶豫，沈吟半晌，眸光轉向一旁的精致耳墜，道：“這個……柚杏之前戴過這樣的東西。”
一只單耳的蝴蝶耳墜，繞過耳後一圈的銀環制作成蝶翼的樣子，下墜幾條細細的銀鏈。
不太可愛。
不是柚杏一貫喜歡的可愛風格。
但是她戴著應該會很好看。
“算了，”中原中也直接取下看中的發夾、項鏈和耳墜，喃喃自語：“也沒有人規定聖誕節只能送一份禮物。”
就算他選的這幾樣柚杏都不喜歡，回頭去珠寶店專門定制一套合適她的首飾。
這個肯定會喜歡。
珠寶定制需要時間，不過中原中也準備找的是港口黑手黨名下的珠寶店，應該可以趕在情人節之前制作完畢。
對日本各種戀人一起度過的節日相當不了解的少年，不知道情人節是女孩子送巧克力給男生的日子。
白色情人節才是他回禮的時間。
不過中原中也就算知道，他也不會太過在意。
大不了白色情人節再送新的禮物。
在送禮物這一點上，中原中也相當有商家有節日就當情人節過的風格，不管遇上什麽情侶過的日子，幹脆都當作送禮物的節日。
“發夾、項鏈、耳墜……”
中原中也停住腳步，定定看著掛滿一整面墻的漂亮發帶。
顏色各異、款式各異，可以想見系在頭發上綁出各種不同的發型會比一般的發圈好看很多。
中原中也是不太講究這個的。
他之前長過頸後的頭發都是隨手用一個普通的發圈紮住，但是柚杏的頭發很漂亮。
她也很愛惜自己的頭發。
哪怕化身公主魔女以後，她也有卷卷的長發。
“咳、買一點吧。”
嘴上說著買一點，結果最後每一個款式、每一個顏色都拿了一個。
結完帳離開店裏，中原中也看著滿滿一袋子的“禮物”沈默片刻，自我安慰道：“沒有關系，禮物不怕多，發帶也可以每天都換一個綁。”
扒拉著聖誕帽探出半張微笑面具的公主魔女昂頭看著天空飄搖落下的冰涼輕絮，雪白而輕盈落入她的手心。
與她身上的溫度一樣冷。
美麗而脆弱，接觸到人類身上的溫度，轉眼就會消融化作冰水。
……
中原中也把公主魔女帶回自己住的地方。
以前柚杏租下的住處有幾個月沒有人進去，裏面怕是已經落滿了灰塵。
龍頭抗爭的八十八天，橫濱混亂得厲害，沒有家政公司敢跑出來做生意，自然柚杏租下的地方也沒有人負責打掃。
“我住的地方比較簡單，”他聲音停頓片刻，似是有點不好意思，道：“可能沒有你在盤星教住的舒服。”
中原中也說是簡單，但房間的布置其實已經接近於簡陋。
除了一些基礎的家具設施，其他的東西基本都沒有安置。
這還是組織內勤人員最開始給他安排這個房間時，一並配套準備好的東西。
他幾乎沒在這裏添置什麽。
以前的中原中也不在乎這些東西，只覺得休息的地方有基礎的家具和功能足以。
可是把女朋友帶回來的話，這麽簡陋的房間看著幾乎沒有什麽人氣，不像是一個常住的地方。
“……”聖誕帽和寬氈帽進屋以後，中原中也就把它們掛在衣帽架上，連同圍巾和外套大衣都一並胡亂掛在上面。
公主魔女懸停在半空，輕轉著小裙子撒下詛咒。
零零星星的詛咒如同標記物一般灑向房間的各個角落，中原中也一時有點緊張，看公主魔女的表現似乎是找不到合適落點的地方。
他開始有點後悔，沒有好好裝飾一下自己的住處。
柚杏租住的地方打掃得幹幹凈凈的，窗戶上掛著風鈴，房間的其他各處地方也是不乏溫馨可愛的小裝飾，滿滿都是生活氣息與她的習慣愛好。
最開始的時候，他會經常回去柚杏住過的地方。
除了想看看她有沒有回來，同時也是懷著感受一下柚杏氣息的想法。
房間裏面有她生活過的痕跡，有她的氣息，輕而柔軟不帶任何的侵略性，光是呆在房間裏已經足夠讓中原中也沈靜下心。
不過後來，他去的次數漸漸少了。
因為房間裏已經沒有柚杏的氣息，她離開太久了。
房間的門窗時不時打開一次，屬於她的氣息很快散去。
失去熟悉讓自己沈靜下心的氣息，中原中也漸漸減少回去的次數，由三五天一次到半個月一次，再到後來一個月都不一定回去一次。
繼續租著那個房間，不過是不想柚杏住過的地方被破壞。
“柚杏，要吃牛排嗎？”中原中也上前幾步，輕托住她重力牽引向肩頭的位置，公主魔女落下坐好晃了晃腿。
他暗暗松一口氣，打開冰箱的冷凍層，問道：“你要吃幾塊？”
中原中也的冰箱裏面滿滿當當塞滿了牛排，除去牛排就是黃油，再沒有別的東西。
“……”公主魔女安靜看一會，轉頭飛去行囊裏面推出一罐幹果滾到中原中也腳邊。
他彎腰撿起幹果，不解問道：“今晚要吃這個嗎？”
中原中也扶住冰凍層的櫃門，低頭打量罐子裏的幹果，嘀咕道：“杏仁、核桃、榛子……還有這是什麽？”
他轉到後面的配方表，恍然道：“腰果是吧？”
盤星教準備給公主魔女的幹果小零食都是剝好殼的幹果仁，打開就可以吃。
中原中也的視線默默挪向公主魔女。
不會把她帶回來，真的會讓她的生活質量下降吧？
他的女朋友照顧得還不如別人好。
“……咳、只吃幹果是長不大的，”中原中也若無其事把幹果放在一旁的桌上，直接取出幾塊牛排和黃油，道：“我們還是要吃一點肉。”
“柚杏喜歡幾成熟的牛排？”他關上冷凍櫃的門，錯開公主魔女的視線，自顧自說道：“五成還是七成？口感嫩一點會比較容易吃嗎？”
微笑面具上的琉璃眼睛映出中原中也的樣子。
她輕輕摸了摸少年的臉，不懂他在憂慮什麽。
“……”
中原中也放下手裏的東西，雙手撐著料理臺的邊沿，額發落下擋住眼眉神情變化，沈默良久問道：“柚杏和我在一起，會不會委屈？”
與其他的情侶相比，他們相處的時間太少太少。
不僅僅在柚杏失蹤以後，或是她魔女化以後，早在他們還在羊的時期，他們單獨相處的時間就不太多。
中原中也的註意力總是更多留意著羊的孩子們。
一旦他們做出什麽危險的事，或是遇見什麽危險，他都會第一時間趕回去，把羊的事情放在第一位。
作為組織裏唯一的異能者，中原中也不是忙著救人，便是趕去報覆觸犯過羊的敵人和勢力，為組織的孩子們爭奪合適的地盤和武器，幾乎沒有停下來過。
他甚至試過在約會中途扔下戀人獨自離開。
以前的中原中也不覺得有什麽問題，羊的孩子們性命比約會更重要，他的同伴們只是一群擁有武器卻沒有經過任何訓練的少年，無法抵禦其他組織或是勢力的侵害。
就算是現在，中原中也也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
只是他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好的戀人。
他能給柚杏的陪伴太少太少，若是沒有柚杏一直包容著他，可能他們早就走不下去。
中原中也不是不喜歡柚杏。
只是在他的人生裏，愛情不會是第一位。
戀人也……沒辦法放在第一位。
“如果柚杏當初和別人交往，他會不會……”
對她的關心更多一點，對她更在意一點。
不會等到柚杏的靈魂寶石完全渾濁，才知道那是他們最後的時間。
直到現在中原中也還不知道，柚杏當初為什麽會成為魔法少女。
她明明說過，她拒絕了丘比三次。
但最後，她還是許下願望成為魔法少女。
“……”公主魔女輕輕抱住他的臉，冰涼的面具貼在少年的臉側，琉璃制的眼睛幾乎要隔著眼皮與中原中也相碰。
冰冷沒有屬於人類的氣息與溫度。
這就是魔女化以後的柚杏，不會擁有過去中原中也所熟悉的一切，外貌、聲音、性格都與過去的羽多野柚杏不同。
她的靈魂沈入絕望的深海，凝聚出外在的冰冷身軀。
如同一個精美的瓷器娃娃，不會有任何情感，更不會回應中原中也的聲音。
他有多久沒有聽過柚杏的聲音。
他有多久沒有和柚杏好好相處。
“說點什麽吧……”
中原中也的聲音壓抑而低沈，低低道：“就算是罵我也好，說點什麽吧……”
罵他是個糟糕的戀人。
罵他是個不懂關心人的家夥。
罵他是個混蛋什麽話都好，只要是她說的話，他都會好好聽的。
【不要哭】
他一下怔住，做不出任何的回應。
公主魔女輕輕靠著他，冷冰冰的瓷器小手無法環抱住他，只能貼靠著他的臉以冰冷不會改變的微笑面具相偎相靠。
【不要哭】
魔女的語言落入中原中也心底，化作他自己的聲音，久久回蕩不去。
公主魔女無法直接與別人溝通，她發出的所有聲音都會化作暗示，進入其他人的腦海與心底，化作他們自己的聲音，反反覆覆告訴他們。
“……好歹罵我一句什麽吧。”
她歪頭輕靠著中原中也幹燥的眼睫，什麽都沒有說。
“混蛋……”
“丘比是個混蛋，中原中也也是個混蛋。”
他是最糟糕的戀人。
中原中也是最糟糕的混蛋。
他幾乎要咬著牙，低低罵一聲很臟的臟話。
“你不要聽，”中原中也骨節用力得發痛，深吸一口氣直起身，低聲道：“也不要學，不是什麽好話。”
“……”
公主魔女退開一點，安靜看著少年恢覆平常的模樣，起鍋燒黃油料理牛排。
中原中也臉上沒有眼淚。
他本來也不是什麽會把悲傷和自責化作淚水的人。
支撐著他行動的更多是憤怒，過去面對黑手黨的憤怒、現在面對丘比的憤怒，他的憤怒會化作無邊的重力擊潰一切的敵人。
除此之外，中原中也並不懂如何愛人。
他不懂要如何對喜歡的女孩子好、不懂要如何傳達自己的情感。
作為一個男朋友而言，他是一個很糟糕的家夥。
但他不想一直糟糕下去。
更不想成為會被柚杏、會被喜歡的人怨恨討厭的家夥。
“牛排你要五成熟還是七成熟？”中原中也放入兩塊牛排，不粘鍋冒著熱氣滋滋作響，黃油和牛肉混合的香味化作誘人美味的反應：“五成嫩一點，不過會有一點生，七成熟度好一點，但你咬起來可能會有一點費勁。”
公主魔女趴上他的腦袋，雙手撐著身體往鍋裏探看。
得不到回應，中原中也的反應也很平常，說道：“要麽一塊五成、一塊七成好了，你吃剩下的給我。”
以公主魔女吃東西的速度和效率，她很可能咬不過幾塊，牛排已經冷下來。
“煎蛋要嗎？我記得結花說過，你不喜歡水煮蛋裏的蛋黃，煎蛋會不會比較容易接受？”中原中也取出三個雞蛋，借著不粘鍋裏剩下的黃油和牛肉的汁水煎出三個太陽蛋。
中途他還往裏面重新加了一次黃油。
烹飪過數十次的料理方法不會出現意外，直到中原中也端著盤子放在餐桌上，他才想起自己忘了什麽。
“嘖、忘了煮意面。”
他回頭看一眼廚房，低嘖一聲道：“算了，這個時候煮太晚了。”
等意面煮好，牛排和煎蛋都要冷下來。
“……”公主魔女撐著身體看一眼，飛去把手工奶糖和一些她能抱起來的糖果堆放在餐桌上，乖乖巧巧坐在一堆糖果前。
中原中也正切著牛排，瞥過去一眼，低聲道：“這個不能當飯吃，正經的食物還是要吃肉。”
他比量著大小切出一小塊牛排叉上，遞給公主魔女，道：“這個七成熟。”
莫約骰子牛肉的大小，換作中原中也一口下去，墊胃口都不夠的東西，卻夠公主魔女吃很久。
她捧住叉子靠下的尖端，略有份量的銀叉手柄由重力托著懸起，不必公主魔女額外費力。
“……唔。”不似會化開的糖果和爽口的水果，七成熟的牛排之於小巧的魔女而言是咬著相當費勁的東西。
她磨磨蹭蹭在外圍咬咬，只嘗到了味道並沒有咬斷微韌的牛肉。
中原中也給自己隨便切兩下，三兩口解決一半的牛排，轉眸看她一眼，道：“吃不動就換一個。”
他重新切下一小塊五成熟的牛排給公主魔女。
這次為了方便她吃，中原中也切得更小，莫約真正的骰子大小。
“唔……”
公主魔女咬咬嚼嚼，磨蹭再磨蹭待中原中也吃完，她不過磨蹭一半。
他索性托著臉，側頭看著她小口小口吃東西，時不時因為牛肉不太好咬，發出細微的聲音。
“？”公主魔女的微笑面具上沾染幾點肉汁，是在用小塊牛排頂開面具的時候，蹭上的幾點肉汁。
她停下動作，回望中原中也。
“怎麽了？”他近乎是在鼻音裏輕哼著問，很輕很低的一聲。
公主魔女拖著叉子走過去幾步，靠著中原中也托住臉側的手臂坐下，略略擡高的微笑面具正好把眼睛對上他。
“……”中原中也剛動一下，公主魔女的動作也跟著停下擡頭看向他。
他頓時僵住身體，維持著托住側臉的動作，下放視線正正好對上微笑不變的面具。
中原中也沈默片刻，以一種不知道什麽樣的心情問道：“你是在拿我下飯嗎？”
公主魔女當然不會給他回應。
只是一直擡起的微笑面具始終在與他的視線對視。
他似無奈似妥協，吐出一口氣道：“看吧看吧，在你吃完之前，我都會陪著你的。”
以前的柚杏和中原中也很少這樣安靜的獨處時刻。
尤其是在他們交往以後，他們能好好安靜坐下一起吃頓飯的時間幾乎沒有。
大多數時候，他們身邊都會有羊的孩子們。
中原中也和柚杏的交往截止牽手和擁抱，其他的相處方式與沒有交往時沒什麽兩樣。
一年前的中原中也對於男女交往的認知非常淺薄。
基本只在於知道交往以後的男女可以牽手、擁抱和接吻，偶爾可能還要約會。
其他的認知基本處於零的狀態。
他甚至是在柚杏送他東西以後，才想到聖誕節是需要送禮物給戀人的節日。
可想而知，中原中也平時和柚杏的相處模式會是什麽樣。
“等下給你紮個頭發吧？”他小心碰了碰公主魔女的卷發，隔著手套沒有特別明顯的觸感，“再換一身衣服？”
他記得把柚杏送過來的女生說過要給她換衣服。
中原中也皺了皺眉，琢磨著道：“你要洗澡嗎？”
雖說柚杏現在的形態和以前不同，但畢竟也是女孩子，他不可能直接脫了她衣服，幫她洗澡或是擦拭瓷器一樣擦拭她的身體。
“應該不用吧？”中原中也低聲自語：“人需要洗澡是因為身上有汗腺，不洗澡很快會被汗味浸透……”
但柚杏現在的身體更接近瓷器，本身沒有溫度，不會出汗，更不會輕易弄臟。
他低垂藍眸落在公主魔女的手上，咕噥道：“洗一下手和腳？”
雖然她不怎麽走路，穿鞋更似是為了搭配身上的裙子。
但手要洗，再順便洗一下腳也不是什麽難事。
幫公主魔女洗手和洗腳，總比幫她洗澡要簡單。
“？”她昂頭靠著中原中也的手臂，不明白他在嘀嘀咕咕什麽。
“擦一下手和嘴。”中原中也抽出一張濕巾給她擦手，小巧的魔女雙手更是小得他不敢用力，只敢捏著濕巾輕蹭兩下她的手，甚至不知道擦幹凈沒有。
公主魔女主動拽住濕巾一角給自己蹭蹭手，再塞入面具下方擦擦嘴，最後才是擦拭面具沾上的肉汁和油漬，把微笑面具重新覆落下來。
他微微松一口氣，道：“我去洗碗，等下再幫你換衣服。”
中原中也剛走開沒兩步，頭頂就落下一道輕微的重量。
公主魔女又趴上他的頭。
“今晚的牛排怎麽樣？”他一邊洗碗一邊念念叨叨問趴在頭頂的小只魔女：“好吃嗎？還是不喜歡這個？”
“不喜歡牛排，明天帶你去吃點別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狐貍的關東煮，我記得你喜歡那個。”
簡單清理過廚房，中原中也打開行囊尋找合適給公主魔女換的衣服，“裙子、裙子……好像都是裙子？”
沒有合適睡覺的衣服。
但他這裏也不可能有合適柚杏睡覺的衣服。
中原中也開始思考用他的襯衫剪一塊布料下來，以他蹩腳到幾乎沒有嘗試過的縫紉水平，到底能不能給柚杏縫出一件合適睡覺的衣服。
他再次看一眼手上滿是蕾絲和裝飾的漂亮小裙子，左看右看都很精致，但絕對不是合適睡覺的衣服。
“先試一下吧？”
中原中也挑挑揀揀找出一件摸著柔軟貼身的襯衫，下剪子的時候非常闊氣把後背的布料全部裁下來。
潔白的布料對折一下，接下來要做什麽從未接觸過這方面的少年就顯得非常迷茫。
他努力回想以前在羊瞥過其他少年裁剪布料縫制成衣服的步驟，翻箱倒櫃找出內勤人員給他準備房間時順帶放入的針線盒。
“……”公主魔女趴在中原中也頭頂，安靜看著少年不甚熟練穿針引線把一塊幹凈潔白的布料縫得歪歪扭扭，差點把要露頭的位置也一並縫上。
中原中也看著手裏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小衣服，沈默良久：“要不還是穿回裙子吧？把上面的裝飾和蕾絲都拆下來。”
前任羊之王、現任港口黑手黨重力使·從來沒有做過手工·中原中也，人生中做出來的第一件衣服。
相當的醜且簡陋。
與公主魔女帶過來的漂亮裙子對比，根本無法比較。
輸得徹徹底底。
果然，想要養好一只公主魔女並不是這麽容易的事。
中原中也低低嘆一口氣，正準備放下手裏稱作衣服都嫌過分的布料，輕微的拉扯感牽扯回他的註意力。
“柚杏？”
公主魔女拉住他手上的小布片，琉璃眼睛轉開沒有看向中原中也，而是定定落在簡陋縫制的小衣服上。
縫得麻袋一樣。
完全沒有美感，更不像什麽公主會穿的漂亮裙子。
但公主魔女就是一直盯著它。
“別看了，”中原中也有點不好意思，把原本裁剪得當的襯衫拆了變成破布麻袋，純純浪費時間和布料：“我找一條裙子拆了上面的裝飾，給你改改當睡衣。”
沒有改過衣服的中原中也也不知道哪裏來的信心，只要把小裙子上的裝飾全部拆掉就能改成合格舒適的睡衣。
他拽了一下把衣服抽回來，正要扔進垃圾簍。
不想公主魔女會一下飛上來抱住他的手指。
中原中也楞了一下，輕喚道：“柚杏？”
公主魔女貼向他的手指，微笑面具上的眼睛映出少年手上的幾個針眼血點。
為了縫東西方便，中原中也把手套摘了。
因為沒有想到自己會紮到手，他也沒有用上異能，措不及防之下直接把自己紮了。
隨後中原中也用上異能，把針給崩斷了一根。
控制針的異能，既要穿過衣服布料又要防止紮入手指。
中原中也以前沒做過這麽細致的操控，重力一貫都是直來直去，直貫飛掠出去擊敗敵人的異能，就算繞彎也是為了加強勢能，強化攻擊本身。
想要利用異能把衣服縫好，中原中也本身都不會的東西，更不能強求自己的異能做到。
所以，他幹脆異能護住，直接上手縫。
反正針紮幾下也不是很痛，不過血似乎是沾染上潔白的布料。
“……”公主魔女靜靜看著他的手指一會，松開他的手改扯住縫成麻袋的小布片拽了拽。
態度很明顯。
她要這個東西。
“這有什麽好玩的？”中原中也無奈松手，任她把小布片抱走，扭頭看向攤開放在床上的一堆小裙子，思忖道：“把這件拆了吧？”
上面全是珍珠和蕾絲，看樣子比別的裙子好拆一點。
“……”公主魔女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抱著小布片在半空飛來飛去，重新落回中原中也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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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龍頭抗爭過去不到四十天，橫濱的商店街已經恢覆勃勃生機，店鋪和路面各處都擺上聖誕節的裝飾，槲寄生、聖誕樹和噴塗在玻璃櫥窗上的彩色圖案和字樣……
一路燈火通明，年輕的情侶和帶著孩子的夫妻說說笑笑、絡繹不絕，曾經留下過的鬥爭痕跡都消失得七七八八。
橫濱是一座極具生機的城市，不管是過去的荒霸吐爆炸，亦或是先代港口黑手黨首領在這裏犯下的惡行都不會讓橫濱的燈火和人氣滅絕。
中原中也低低呼出一口氣，溫暖的氣息接觸外界的冷意化作白色的霧氣。
他攏了攏圍巾，稍一低頭就能碰到窩在頸前領口位置的公主魔女，低聲問道：“會冷嗎？”
中原中也不太怕冷。
他本身的體溫相對燥熱，但對季節變化的冷熱感知不是特別明顯。
只是想到公主魔女可能會怕冷，離開事務所前把圍巾繞在頸上，擋去一些吹向她的冬日冷風。
柔軟溫暖的圍巾繞過中原中也頸前兩圈，擋住公主魔女的身體，只露出半張微笑面具，她頭頂上方是少年的下頜，一轉頭發頂蹭過他的皮膚留下涼涼微癢的舒適感。
莫名有種以前柚杏靠在他懷裏，細軟的長發蹭過臉頰的感覺。
中原中也失笑一聲，現在和以前也是一樣的。
公主魔女就是柚杏，不管她的形態如何改變，她都是中原中也喜歡的人。
“？”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笑了的公主魔女擡頭想要看看他，腦袋頂著他的下頜左蹭右蹭都無法看見他的表情，擡手伸出圍巾的包裹範圍摸摸他的臉。
來自少年的體溫相對公主魔女瓷器一般的冰涼溫度，熱熱燙燙快把她都要捂熱。
圍巾擋住外界的冷空氣，熱燙的體溫隔著衣物暖烘烘傳遞過來。
“怎麽了？”中原中也略一低頭碰了碰她，輕聲問道：“想要出來嗎？”
他有點猶豫，公主魔女身上的小裙子看著不太保暖，盤星教的人把她送過來也沒有準備什麽合適她的厚衣服，全是一些各色的小裙子，上面的花紋與公主魔女原本的裙子花紋十分相似，只是祛除部分微妙的不和諧感。
沒有溫暖的小衣服，讓她這麽跑出來，不知道會不會感冒。
“……”公主魔女不等他做出決斷，扒拉兩下圍巾探出一整張微笑面具，琉璃眼睛映出街上的行人情侶模樣，零零星星的詛咒落下，全被中原中也頸側的魔女之吻吸入。
細微的刺痛感升起，中原中也卻很習慣一般。
作為操控重力的異能者，他很少會受什麽傷，多半攻向他的攻擊都會被異能擋下，不多的幾次受傷都是遇到強力的異能攻擊，如蘭波的亞空間和魏爾倫的重力。
再不然就是在他沒有防備之下的偷襲。
但無論是什麽樣的傷都會有痊愈的一天，唯有公主魔女烙下的魔女之吻一直保留下來，每每透過鏡子看見頸側的歪斜王冠標記，他都會生出一種安心的感覺。
好似公主魔女一直都在他身邊。
哪怕沒有在一起、哪怕沒有見面，因為有魔女之吻的標記在，他都能確認心愛的女孩完好無損，沒有受傷出事。
也正是這樣的想法支撐著中原中也在和公主魔女分別的時間裏，耐下性子執行港口黑手黨的工作，研究過往得到異能開業許可證的組織是如何得到證明，若是港口黑手黨想要得到異能開業許可證要如何拿到手。
異能特務科對於異能開業許可證的發放資格相當嚴苛，不算橫濱放眼全國都沒有幾個組織擁有異能開業許可證，可以光明正大以異能者組織的身份行動。
上一個得到異能開業許可證的組織是武裝偵探社。
不過他們具體如何得到異能特務科的證明卻沒有明確的記載，沒有什麽參考價值。
異能特務科相當忌憚港口黑手黨，想要從他們手上得到異能開業許可證，難度不亞於闖入異能犯罪者的大本營，歐洲的默爾索監獄走一遭把關押在最深層的罪犯拖出來。
中原中也當初告訴夏油傑他們的時間是五年。
但以港口黑手黨的擴張速度，怕是五年之內很難得到異能開業許可證。
港口黑手黨發展的速度越快，異能特務科越是忌憚他們，越不可能發下異能開業許可證。
可港口黑手黨也不會為了討好異能特務科，蟄伏偽裝成弱小的樣子。
裏世界的爭鬥相當激烈，不爭不搶的組織，下場唯有被其他組織吞並，從此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中。
如同曾經的羊與GSS，消失不過一年，橫濱已經沒有多少人再記得他們。
“今天是平安夜，”中原中也半攏著圍巾，護住頸前的公主魔女，側頭看向商店街的飾品店，低聲喃喃：“是要送禮物給戀人的日子吧？”
上一年的平安夜和聖誕夜，他們沒有一起過，柚杏失蹤，中原中也加入港口黑手黨不久，正是新人忙碌的時期，橫濱市民過得如何熱鬧都與他無關。
當時的中原中也正在守著碼頭的貨船卸貨，完全沒有意識到那天是什麽特殊的節日，直到一同看護走私武器卸貨的黑手黨提到平安夜別人都在過節，他們卻要繼續工作。
他才恍然意識到，平安夜已經到了。
柚杏曾經說過想要一起過的節日，成為戀人以後會變得格外特殊重要的節日，他們一個都沒有在一起度過。
不管是平安夜還是聖誕節、情人節。
柚杏失蹤前，給他提前送過聖誕節禮物。
但真正等到聖誕節的時候，中原中也卻找不到想要回禮的人。
“上一年時間不湊巧，沒有給你送什麽東西，今年一起補上吧。”
中原中也推門進入飾品店，許是因為想要買禮物的人早在前些天已經買過，此刻店裏的客人並不多，店員都在前臺給客人包裝禮物。
他左右看看掛在墻上和擺在玻璃櫃臺裏的小飾品，各式各樣的飾品看得他眼花繚亂，一時間不知道要從什麽地方下手。
“發夾……絲巾……頭繩……”
“耳環、手鏈……項鏈，還有這個腳鏈……”
中原中也肩上挎著一個相當不符合衣著打扮的行囊，一手攏住圍巾順帶托住窩在頸前不肯換位置的公主魔女，陷入深深的糾結為難：“女孩子的飾品有這麽多東西嗎？”
他看著都挺可愛、挺適合柚杏。
可看著價格，又忍不住在想這些東西是不是太便宜了？
雖然不知道柚杏上一年送他的衣服多少錢，但中原中也成為黑手黨以後，基本沒有缺過錢，想買點奢侈品也不是什麽問題。
送便宜的東西給柚杏，總覺得心意上也會欠缺很多。
中原中也嘀咕道：“果然是應該提前在店裏定一套首飾吧？”
他升上準幹部以前，在組織內管理過走私寶石市場，想要定制一套漂亮的珠寶首飾給柚杏也不困難。
只是定制首飾需要時間，臨時去店裏買很難找到合適年輕女孩子的首飾。
“紅寶石和藍寶石……”
中原中也陷入沈思，道：“紫色和綠色好像也不錯……”
埋在圍巾裏的公主魔女聽著少年的嘀嘀咕咕，輕微的振動貼著後背傳遞過來，她推了推中原中也的手，鉆出圍巾的包裹範圍抓住墻上的聖誕帽拖回來。
他輕眨兩下眼，不解出聲：“柚杏？”
小小一只的公主魔女抓住聖誕帽抖了抖，沒有把帽子抻開，軟趴趴一塊布不似周圍店員戴在頭上能維持住形狀的樣子。
她轉頭看向櫃臺的店員，莫名給人以她在思考的感覺。
“你想要這個嗎？”中原中也捏住聖誕帽的一角，思量著要如何告訴她，這東西不太適合她。
至少尺寸太大了。
她戴不上去。
公主魔女收回視線，重新看向聖誕帽，裙面上的花紋一亮沖出詛咒的力量直接把中空的聖誕帽撐開鉆進去。
兩只小手扒拉住聖誕帽的邊沿，微笑面具上的琉璃眼睛盯著中原中也。
“……咳，”中原中也忍俊不禁，道：“你真的這麽喜歡這個嗎？”
有點可愛。
雖然聖誕帽是無法好好戴在公主魔女頭上，不過作為遮擋她的小窩似乎正正好。
她伸手拍拍中原中也捏住聖誕帽的手。
少年忍笑松開手。
寬松的聖誕帽直接落下來，完全罩住公主魔女。
看不見路的小只魔女頂著聖誕帽左右亂飛，在外人眼裏如同聖誕帽自己飛起來一般。
“！！”正好走過中原中也身邊的客人驚疑不定，連著後退幾步。
他不得不低咳著解釋：“咳、我女朋友在跟我開玩笑。”
“……”中原中也沒有撒謊，但這話放在看見他一個人走進全是女客的飾品店的客人眼裏，如同一個有著臆想癥的奇怪少年。
莫名其妙臆想出一個女朋友。
客人以奇怪加同情的眼神打量他幾眼，搖搖頭快步離開飾品店給他留下一個體面。
不必多說，他也知道自己是被誤會了。
中原中也有點無奈，擡手抓住無頭蒼蠅一般亂飛亂撞的聖誕帽，道：“你倒是悠閑。”
完全不用面對恍若他有臆想癥的奇怪打量目光。
“？”公主魔女掙紮著探出頭，再次拍拍中原中也的手。
涼絲絲的瓷器小手拍在手上不痛不癢，唯餘下一絲屬於她的溫度。
中原中也低嘆一口氣，妥協著再次放開手，略感無奈：“算了，誤會就誤會吧。”
他又不是說謊。
只是別人看不見公主魔女罷了。
她開心就好。
“……”成功拍掉中原中也的手，公主魔女握住聖誕帽的邊緣，沒再讓它直接蓋下遮擋住她全部的視線，輕飄飄落在少年頭上，如同窩在帳篷裏把自己嚴嚴實實遮擋好。
隔著中原中也的寬氈帽，再給他添上一頂聖誕帽。
“怎麽又上去了？”他有點哭笑不得，想把寬氈帽取下來，手指剛搭住帽檐立刻被伸出聖誕帽的小手拍了拍。
不讓他取帽子，又一定要呆在他頭上。
這算什麽奇怪的習慣？
“唉……呆在上面不要亂跑，知道吧？”
沒辦法和公主魔女講道理，只好中原中也自己妥協。
他扶了扶不穩的聖誕帽，無視店裏其他客人和店員異樣的目光，低頭開始認真給戀人挑選聖誕禮物。
“玫瑰發夾和白鴿項鏈，”中原中也一時陷入猶豫，沈吟半晌，眸光轉向一旁的精致耳墜，道：“這個……柚杏之前戴過這樣的東西。”
一只單耳的蝴蝶耳墜，繞過耳後一圈的銀環制作成蝶翼的樣子，下墜幾條細細的銀鏈。
不太可愛。
不是柚杏一貫喜歡的可愛風格。
但是她戴著應該會很好看。
“算了，”中原中也直接取下看中的發夾、項鏈和耳墜，喃喃自語：“也沒有人規定聖誕節只能送一份禮物。”
就算他選的這幾樣柚杏都不喜歡，回頭去珠寶店專門定制一套合適她的首飾。
這個肯定會喜歡。
珠寶定制需要時間，不過中原中也準備找的是港口黑手黨名下的珠寶店，應該可以趕在情人節之前制作完畢。
對日本各種戀人一起度過的節日相當不了解的少年，不知道情人節是女孩子送巧克力給男生的日子。
白色情人節才是他回禮的時間。
不過中原中也就算知道，他也不會太過在意。
大不了白色情人節再送新的禮物。
在送禮物這一點上，中原中也相當有商家有節日就當情人節過的風格，不管遇上什麽情侶過的日子，幹脆都當作送禮物的節日。
“發夾、項鏈、耳墜……”
中原中也停住腳步，定定看著掛滿一整面墻的漂亮發帶。
顏色各異、款式各異，可以想見系在頭發上綁出各種不同的發型會比一般的發圈好看很多。
中原中也是不太講究這個的。
他之前長過頸後的頭發都是隨手用一個普通的發圈紮住，但是柚杏的頭發很漂亮。
她也很愛惜自己的頭發。
哪怕化身公主魔女以後，她也有卷卷的長發。
“咳、買一點吧。”
嘴上說著買一點，結果最後每一個款式、每一個顏色都拿了一個。
結完帳離開店裏，中原中也看著滿滿一袋子的“禮物”沈默片刻，自我安慰道：“沒有關系，禮物不怕多，發帶也可以每天都換一個綁。”
扒拉著聖誕帽探出半張微笑面具的公主魔女昂頭看著天空飄搖落下的冰涼輕絮，雪白而輕盈落入她的手心。
與她身上的溫度一樣冷。
美麗而脆弱，接觸到人類身上的溫度，轉眼就會消融化作冰水。
……
中原中也把公主魔女帶回自己住的地方。
以前柚杏租下的住處有幾個月沒有人進去，裏面怕是已經落滿了灰塵。
龍頭抗爭的八十八天，橫濱混亂得厲害，沒有家政公司敢跑出來做生意，自然柚杏租下的地方也沒有人負責打掃。
“我住的地方比較簡單，”他聲音停頓片刻，似是有點不好意思，道：“可能沒有你在盤星教住的舒服。”
中原中也說是簡單，但房間的布置其實已經接近於簡陋。
除了一些基礎的家具設施，其他的東西基本都沒有安置。
這還是組織內勤人員最開始給他安排這個房間時，一並配套準備好的東西。
他幾乎沒在這裏添置什麽。
以前的中原中也不在乎這些東西，只覺得休息的地方有基礎的家具和功能足以。
可是把女朋友帶回來的話，這麽簡陋的房間看著幾乎沒有什麽人氣，不像是一個常住的地方。
“……”聖誕帽和寬氈帽進屋以後，中原中也就把它們掛在衣帽架上，連同圍巾和外套大衣都一並胡亂掛在上面。
公主魔女懸停在半空，輕轉著小裙子撒下詛咒。
零零星星的詛咒如同標記物一般灑向房間的各個角落，中原中也一時有點緊張，看公主魔女的表現似乎是找不到合適落點的地方。
他開始有點後悔，沒有好好裝飾一下自己的住處。
柚杏租住的地方打掃得幹幹凈凈的，窗戶上掛著風鈴，房間的其他各處地方也是不乏溫馨可愛的小裝飾，滿滿都是生活氣息與她的習慣愛好。
最開始的時候，他會經常回去柚杏住過的地方。
除了想看看她有沒有回來，同時也是懷著感受一下柚杏氣息的想法。
房間裏面有她生活過的痕跡，有她的氣息，輕而柔軟不帶任何的侵略性，光是呆在房間裏已經足夠讓中原中也沈靜下心。
不過後來，他去的次數漸漸少了。
因為房間裏已經沒有柚杏的氣息，她離開太久了。
房間的門窗時不時打開一次，屬於她的氣息很快散去。
失去熟悉讓自己沈靜下心的氣息，中原中也漸漸減少回去的次數，由三五天一次到半個月一次，再到後來一個月都不一定回去一次。
繼續租著那個房間，不過是不想柚杏住過的地方被破壞。
“柚杏，要吃牛排嗎？”中原中也上前幾步，輕托住她重力牽引向肩頭的位置，公主魔女落下坐好晃了晃腿。
他暗暗松一口氣，打開冰箱的冷凍層，問道：“你要吃幾塊？”
中原中也的冰箱裏面滿滿當當塞滿了牛排，除去牛排就是黃油，再沒有別的東西。
“……”公主魔女安靜看一會，轉頭飛去行囊裏面推出一罐幹果滾到中原中也腳邊。
他彎腰撿起幹果，不解問道：“今晚要吃這個嗎？”
中原中也扶住冰凍層的櫃門，低頭打量罐子裏的幹果，嘀咕道：“杏仁、核桃、榛子……還有這是什麽？”
他轉到後面的配方表，恍然道：“腰果是吧？”
盤星教準備給公主魔女的幹果小零食都是剝好殼的幹果仁，打開就可以吃。
中原中也的視線默默挪向公主魔女。
不會把她帶回來，真的會讓她的生活質量下降吧？
他的女朋友照顧得還不如別人好。
“……咳、只吃幹果是長不大的，”中原中也若無其事把幹果放在一旁的桌上，直接取出幾塊牛排和黃油，道：“我們還是要吃一點肉。”
“柚杏喜歡幾成熟的牛排？”他關上冷凍櫃的門，錯開公主魔女的視線，自顧自說道：“五成還是七成？口感嫩一點會比較容易吃嗎？”
微笑面具上的琉璃眼睛映出中原中也的樣子。
她輕輕摸了摸少年的臉，不懂他在憂慮什麽。
“……”
中原中也放下手裏的東西，雙手撐著料理臺的邊沿，額發落下擋住眼眉神情變化，沈默良久問道：“柚杏和我在一起，會不會委屈？”
與其他的情侶相比，他們相處的時間太少太少。
不僅僅在柚杏失蹤以後，或是她魔女化以後，早在他們還在羊的時期，他們單獨相處的時間就不太多。
中原中也的註意力總是更多留意著羊的孩子們。
一旦他們做出什麽危險的事，或是遇見什麽危險，他都會第一時間趕回去，把羊的事情放在第一位。
作為組織裏唯一的異能者，中原中也不是忙著救人，便是趕去報覆觸犯過羊的敵人和勢力，為組織的孩子們爭奪合適的地盤和武器，幾乎沒有停下來過。
他甚至試過在約會中途扔下戀人獨自離開。
以前的中原中也不覺得有什麽問題，羊的孩子們性命比約會更重要，他的同伴們只是一群擁有武器卻沒有經過任何訓練的少年，無法抵禦其他組織或是勢力的侵害。
就算是現在，中原中也也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
只是他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好的戀人。
他能給柚杏的陪伴太少太少，若是沒有柚杏一直包容著他，可能他們早就走不下去。
中原中也不是不喜歡柚杏。
只是在他的人生裏，愛情不會是第一位。
戀人也……沒辦法放在第一位。
“如果柚杏當初和別人交往，他會不會……”
對她的關心更多一點，對她更在意一點。
不會等到柚杏的靈魂寶石完全渾濁，才知道那是他們最後的時間。
直到現在中原中也還不知道，柚杏當初為什麽會成為魔法少女。
她明明說過，她拒絕了丘比三次。
但最後，她還是許下願望成為魔法少女。
“……”公主魔女輕輕抱住他的臉，冰涼的面具貼在少年的臉側，琉璃制的眼睛幾乎要隔著眼皮與中原中也相碰。
冰冷沒有屬於人類的氣息與溫度。
這就是魔女化以後的柚杏，不會擁有過去中原中也所熟悉的一切，外貌、聲音、性格都與過去的羽多野柚杏不同。
她的靈魂沈入絕望的深海，凝聚出外在的冰冷身軀。
如同一個精美的瓷器娃娃，不會有任何情感，更不會回應中原中也的聲音。
他有多久沒有聽過柚杏的聲音。
他有多久沒有和柚杏好好相處。
“說點什麽吧……”
中原中也的聲音壓抑而低沈，低低道：“就算是罵我也好，說點什麽吧……”
罵他是個糟糕的戀人。
罵他是個不懂關心人的家夥。
罵他是個混蛋什麽話都好，只要是她說的話，他都會好好聽的。
【不要哭】
他一下怔住，做不出任何的回應。
公主魔女輕輕靠著他，冷冰冰的瓷器小手無法環抱住他，只能貼靠著他的臉以冰冷不會改變的微笑面具相偎相靠。
【不要哭】
魔女的語言落入中原中也心底，化作他自己的聲音，久久回蕩不去。
公主魔女無法直接與別人溝通，她發出的所有聲音都會化作暗示，進入其他人的腦海與心底，化作他們自己的聲音，反反覆覆告訴他們。
“……好歹罵我一句什麽吧。”
她歪頭輕靠著中原中也幹燥的眼睫，什麽都沒有說。
“混蛋……”
“丘比是個混蛋，中原中也也是個混蛋。”
他是最糟糕的戀人。
中原中也是最糟糕的混蛋。
他幾乎要咬著牙，低低罵一聲很臟的臟話。
“你不要聽，”中原中也骨節用力得發痛，深吸一口氣直起身，低聲道：“也不要學，不是什麽好話。”
“……”
公主魔女退開一點，安靜看著少年恢覆平常的模樣，起鍋燒黃油料理牛排。
中原中也臉上沒有眼淚。
他本來也不是什麽會把悲傷和自責化作淚水的人。
支撐著他行動的更多是憤怒，過去面對黑手黨的憤怒、現在面對丘比的憤怒，他的憤怒會化作無邊的重力擊潰一切的敵人。
除此之外，中原中也並不懂如何愛人。
他不懂要如何對喜歡的女孩子好、不懂要如何傳達自己的情感。
作為一個男朋友而言，他是一個很糟糕的家夥。
但他不想一直糟糕下去。
更不想成為會被柚杏、會被喜歡的人怨恨討厭的家夥。
“牛排你要五成熟還是七成熟？”中原中也放入兩塊牛排，不粘鍋冒著熱氣滋滋作響，黃油和牛肉混合的香味化作誘人美味的反應：“五成嫩一點，不過會有一點生，七成熟度好一點，但你咬起來可能會有一點費勁。”
公主魔女趴上他的腦袋，雙手撐著身體往鍋裏探看。
得不到回應，中原中也的反應也很平常，說道：“要麽一塊五成、一塊七成好了，你吃剩下的給我。”
以公主魔女吃東西的速度和效率，她很可能咬不過幾塊，牛排已經冷下來。
“煎蛋要嗎？我記得結花說過，你不喜歡水煮蛋裏的蛋黃，煎蛋會不會比較容易接受？”中原中也取出三個雞蛋，借著不粘鍋裏剩下的黃油和牛肉的汁水煎出三個太陽蛋。
中途他還往裏面重新加了一次黃油。
烹飪過數十次的料理方法不會出現意外，直到中原中也端著盤子放在餐桌上，他才想起自己忘了什麽。
“嘖、忘了煮意面。”
他回頭看一眼廚房，低嘖一聲道：“算了，這個時候煮太晚了。”
等意面煮好，牛排和煎蛋都要冷下來。
“……”公主魔女撐著身體看一眼，飛去把手工奶糖和一些她能抱起來的糖果堆放在餐桌上，乖乖巧巧坐在一堆糖果前。
中原中也正切著牛排，瞥過去一眼，低聲道：“這個不能當飯吃，正經的食物還是要吃肉。”
他比量著大小切出一小塊牛排叉上，遞給公主魔女，道：“這個七成熟。”
莫約骰子牛肉的大小，換作中原中也一口下去，墊胃口都不夠的東西，卻夠公主魔女吃很久。
她捧住叉子靠下的尖端，略有份量的銀叉手柄由重力托著懸起，不必公主魔女額外費力。
“……唔。”不似會化開的糖果和爽口的水果，七成熟的牛排之於小巧的魔女而言是咬著相當費勁的東西。
她磨磨蹭蹭在外圍咬咬，只嘗到了味道並沒有咬斷微韌的牛肉。
中原中也給自己隨便切兩下，三兩口解決一半的牛排，轉眸看她一眼，道：“吃不動就換一個。”
他重新切下一小塊五成熟的牛排給公主魔女。
這次為了方便她吃，中原中也切得更小，莫約真正的骰子大小。
“唔……”
公主魔女咬咬嚼嚼，磨蹭再磨蹭待中原中也吃完，她不過磨蹭一半。
他索性托著臉，側頭看著她小口小口吃東西，時不時因為牛肉不太好咬，發出細微的聲音。
“？”公主魔女的微笑面具上沾染幾點肉汁，是在用小塊牛排頂開面具的時候，蹭上的幾點肉汁。
她停下動作，回望中原中也。
“怎麽了？”他近乎是在鼻音裏輕哼著問，很輕很低的一聲。
公主魔女拖著叉子走過去幾步，靠著中原中也托住臉側的手臂坐下，略略擡高的微笑面具正好把眼睛對上他。
“……”中原中也剛動一下，公主魔女的動作也跟著停下擡頭看向他。
他頓時僵住身體，維持著托住側臉的動作，下放視線正正好對上微笑不變的面具。
中原中也沈默片刻，以一種不知道什麽樣的心情問道：“你是在拿我下飯嗎？”
公主魔女當然不會給他回應。
只是一直擡起的微笑面具始終在與他的視線對視。
他似無奈似妥協，吐出一口氣道：“看吧看吧，在你吃完之前，我都會陪著你的。”
以前的柚杏和中原中也很少這樣安靜的獨處時刻。
尤其是在他們交往以後，他們能好好安靜坐下一起吃頓飯的時間幾乎沒有。
大多數時候，他們身邊都會有羊的孩子們。
中原中也和柚杏的交往截止牽手和擁抱，其他的相處方式與沒有交往時沒什麽兩樣。
一年前的中原中也對於男女交往的認知非常淺薄。
基本只在於知道交往以後的男女可以牽手、擁抱和接吻，偶爾可能還要約會。
其他的認知基本處於零的狀態。
他甚至是在柚杏送他東西以後，才想到聖誕節是需要送禮物給戀人的節日。
可想而知，中原中也平時和柚杏的相處模式會是什麽樣。
“等下給你紮個頭發吧？”他小心碰了碰公主魔女的卷發，隔著手套沒有特別明顯的觸感，“再換一身衣服？”
他記得把柚杏送過來的女生說過要給她換衣服。
中原中也皺了皺眉，琢磨著道：“你要洗澡嗎？”
雖說柚杏現在的形態和以前不同，但畢竟也是女孩子，他不可能直接脫了她衣服，幫她洗澡或是擦拭瓷器一樣擦拭她的身體。
“應該不用吧？”中原中也低聲自語：“人需要洗澡是因為身上有汗腺，不洗澡很快會被汗味浸透……”
但柚杏現在的身體更接近瓷器，本身沒有溫度，不會出汗，更不會輕易弄臟。
他低垂藍眸落在公主魔女的手上，咕噥道：“洗一下手和腳？”
雖然她不怎麽走路，穿鞋更似是為了搭配身上的裙子。
但手要洗，再順便洗一下腳也不是什麽難事。
幫公主魔女洗手和洗腳，總比幫她洗澡要簡單。
“？”她昂頭靠著中原中也的手臂，不明白他在嘀嘀咕咕什麽。
“擦一下手和嘴。”中原中也抽出一張濕巾給她擦手，小巧的魔女雙手更是小得他不敢用力，只敢捏著濕巾輕蹭兩下她的手，甚至不知道擦幹凈沒有。
公主魔女主動拽住濕巾一角給自己蹭蹭手，再塞入面具下方擦擦嘴，最後才是擦拭面具沾上的肉汁和油漬，把微笑面具重新覆落下來。
他微微松一口氣，道：“我去洗碗，等下再幫你換衣服。”
中原中也剛走開沒兩步，頭頂就落下一道輕微的重量。
公主魔女又趴上他的頭。
“今晚的牛排怎麽樣？”他一邊洗碗一邊念念叨叨問趴在頭頂的小只魔女：“好吃嗎？還是不喜歡這個？”
“不喜歡牛排，明天帶你去吃點別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狐貍的關東煮，我記得你喜歡那個。”
簡單清理過廚房，中原中也打開行囊尋找合適給公主魔女換的衣服，“裙子、裙子……好像都是裙子？”
沒有合適睡覺的衣服。
但他這裏也不可能有合適柚杏睡覺的衣服。
中原中也開始思考用他的襯衫剪一塊布料下來，以他蹩腳到幾乎沒有嘗試過的縫紉水平，到底能不能給柚杏縫出一件合適睡覺的衣服。
他再次看一眼手上滿是蕾絲和裝飾的漂亮小裙子，左看右看都很精致，但絕對不是合適睡覺的衣服。
“先試一下吧？”
中原中也挑挑揀揀找出一件摸著柔軟貼身的襯衫，下剪子的時候非常闊氣把後背的布料全部裁下來。
潔白的布料對折一下，接下來要做什麽從未接觸過這方面的少年就顯得非常迷茫。
他努力回想以前在羊瞥過其他少年裁剪布料縫制成衣服的步驟，翻箱倒櫃找出內勤人員給他準備房間時順帶放入的針線盒。
“……”公主魔女趴在中原中也頭頂，安靜看著少年不甚熟練穿針引線把一塊幹凈潔白的布料縫得歪歪扭扭，差點把要露頭的位置也一並縫上。
中原中也看著手裏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小衣服，沈默良久：“要不還是穿回裙子吧？把上面的裝飾和蕾絲都拆下來。”
前任羊之王、現任港口黑手黨重力使·從來沒有做過手工·中原中也，人生中做出來的第一件衣服。
相當的醜且簡陋。
與公主魔女帶過來的漂亮裙子對比，根本無法比較。
輸得徹徹底底。
果然，想要養好一只公主魔女並不是這麽容易的事。
中原中也低低嘆一口氣，正準備放下手裏稱作衣服都嫌過分的布料，輕微的拉扯感牽扯回他的註意力。
“柚杏？”
公主魔女拉住他手上的小布片，琉璃眼睛轉開沒有看向中原中也，而是定定落在簡陋縫制的小衣服上。
縫得麻袋一樣。
完全沒有美感，更不像什麽公主會穿的漂亮裙子。
但公主魔女就是一直盯著它。
“別看了，”中原中也有點不好意思，把原本裁剪得當的襯衫拆了變成破布麻袋，純純浪費時間和布料：“我找一條裙子拆了上面的裝飾，給你改改當睡衣。”
沒有改過衣服的中原中也也不知道哪裏來的信心，只要把小裙子上的裝飾全部拆掉就能改成合格舒適的睡衣。
他拽了一下把衣服抽回來，正要扔進垃圾簍。
不想公主魔女會一下飛上來抱住他的手指。
中原中也楞了一下，輕喚道：“柚杏？”
公主魔女貼向他的手指，微笑面具上的眼睛映出少年手上的幾個針眼血點。
為了縫東西方便，中原中也把手套摘了。
因為沒有想到自己會紮到手，他也沒有用上異能，措不及防之下直接把自己紮了。
隨後中原中也用上異能，把針給崩斷了一根。
控制針的異能，既要穿過衣服布料又要防止紮入手指。
中原中也以前沒做過這麽細致的操控，重力一貫都是直來直去，直貫飛掠出去擊敗敵人的異能，就算繞彎也是為了加強勢能，強化攻擊本身。
想要利用異能把衣服縫好，中原中也本身都不會的東西，更不能強求自己的異能做到。
所以，他幹脆異能護住，直接上手縫。
反正針紮幾下也不是很痛，不過血似乎是沾染上潔白的布料。
“……”公主魔女靜靜看著他的手指一會，松開他的手改扯住縫成麻袋的小布片拽了拽。
態度很明顯。
她要這個東西。
“這有什麽好玩的？”中原中也無奈松手，任她把小布片抱走，扭頭看向攤開放在床上的一堆小裙子，思忖道：“把這件拆了吧？”
上面全是珍珠和蕾絲，看樣子比別的裙子好拆一點。
“……”公主魔女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抱著小布片在半空飛來飛去，重新落回中原中也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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